唯彌

「里桑，媽媽把熱好的香菇雞湯放這，涼了記得喝。」說完，母親走到姐姐身邊替她按摩、舒緩身體。而我，只是冷眼看著。

其實姐姐並沒有病，至少在我心裡我是這麼想的。只是內心不斷的責怪自己，但同時也是在折磨著媽媽。

「我和妳爸還有香里替妳挑了件漂亮的洋裝，香里也直說那件洋裝妳穿起來一定很好看。」

洋裝是買了。不過那些話我可從來沒說過。但我現在並不會開口反駁，將來也不會。

「香里也初三了，直說要和姐姐讀同一所高中，每天都認真的複習著……」

我是想考櫻高沒錯，但絕對不是因為想和姐姐讀同一所高中才想考的……只是，這樣的話我也無法開口反駁。

媽媽來到醫院，總是在姐姐耳邊說著細瑣的事，而不遠的小書櫃上，每天總會放著姐姐喜歡吃的料理。用鐵盒子裝著。

香菇雞湯，我也喜歡呀！但是媽媽從來不是為我煮的。她幾乎把所有的愛給姐姐，只因為姐姐患有嚴重的憂鬱症……

＊

「里桑，我和香里先回去了，湯也差不多涼了，記得喝。」像是怕姐姐忘記似的，媽媽又再次叮嚀一次。

『嗯。再見。外面雨下得很大，記得撐傘。』

只有這個時候，姐姐才會背對窗戶，對我們微微一笑，指了指斜靠牆邊的傘。也只有這時候，媽媽才會在一瞬間露出悲傷的表情。只有一瞬間。

而我，總是想在這時候衝上姐姐身邊，然後狠狠的甩她兩巴掌，或許這樣能夠讓她清醒些。

但我終究是忍住了。我不能這麼做，因為我心裡有數……雨天，姐姐大腦中的天氣，儘管外頭的天氣直讓人揮汗如雨。

「是。差點就忘了。」媽媽在最後仍是會拿起傘，而我則會在這時後牽起媽媽的手，害怕下一秒媽媽就消失了。直至最後，媽媽的臉上還是掛著笑容面對姐姐，直到門掩上的那一刻。

＊

「對不起，香里。讓妳受委屈了。」許久許久，久到我以為全世界的時間都暫停了，媽媽才淡淡的說了這句話，滿臉的倦容。

我多想對著她大喊：「媽！別再對姐姐那麼好了！」但我不能這麼做，我不能因為自己的任性惹媽媽更傷心。

「里桑她並沒有病，她只是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我們而已，只要我們多和她說話，她就會回來了……」

這些，我都知道。只是，這樣的話已經維持一年了，但在姐姐的腦海裡，眼前出現的仍是一年前的雨天。沒有任何改變。

「我想……只要香里考上櫻高，里桑就會之道該怎麼和我們相處了吧！因為里桑最喜歡妳這個妹妹了……」

「媽！……」怎麼可能因為我考上櫻高姐姐就接那我們了！

只是，我還來不及反駁，一台急速的轎車，筆直朝我們追撞而來。這一切來的太突然，突然的讓我措手不及。

＊

『讓路讓路，不要阻擋救援！』

醫護人員將媽媽從我身上輕輕移開，我身上沾了不少媽媽的血。暖暖的。直到最後，媽媽被推進手術房，我的眼睛還是睜大的，從來沒眨過。

這一刻，我才明白自己的想法是多麼的愚蠢，我的想法根本錯了！媽媽並沒有把所有的愛都給姐姐。

這裡是每天都會來的地方。姐姐住院的地方。

我拖著疲憊的身體，身體沾滿了媽媽的血，蹣跚的走往姐姐的病房。沿途不知到驚嚇了多少人，但我不想管。甚至有白目的護士想拉住我，美意的說是要帶我去塗藥。

塗什麼藥呢……？媽媽還在手術房，我這個接受在媽媽羽翼下的女兒能為媽媽做的是只有──讓姐姐清醒。

媽媽的遺憾是姐姐，至少只有一刻也好。此時的我多麼希望姐姐陪伴在我身邊，儘管過去我是那麼討厭她！討厭她的鑽牛角尖，討厭她的癡情，討厭她的回憶，討厭她的一切……但我卻無法真的討厭這個姐姐……

姐姐……怎麼辦？我該怎麼辦，媽媽現在生死不明我到底該怎麼辦？姐姐……

我勉強的支撐著疲憊不堪的身體，最後還是來到姐姐的病房。一切都沒有變，和離開前的一模一樣，一樣的香菇雞湯，牆邊一樣倚著一把傘，姐姐一樣看著窗外的情天想像下雨。

這一刻，我又開始討厭她了……

「清醒吧……姐姐。媽媽她……」現在生死未卜，不要再一再的回想以前的事了……媽媽她需要妳，我也是……

我不在乎我身上的血是否會嚇到封閉自己的姐姐，我現在只想要讓姐姐清醒過來。姐姐過去的事情我們都能了解，只是事情都已經過了那麼多年，該忘掉了……對愛情的創傷也該清醒了……

我搖搖欲墜的走到姐姐的病床。這是姐姐發病後第一次如此接近她。

我拍拍姐姐的肩膀。我並不奢望姐姐回過頭來回應我，只要她聽到我說的話……只要這樣就好……

「姐姐……對不起我錯了。我需要妳……媽媽也需要妳，我們都需要妳……我們並不要妳忘記唯斯，但我們都需要妳……我們是妳的家人……清醒好嗎？媽媽現在在手術房，妳能陪我一起到手術房前等媽媽嗎……？」

久久，姐姐並沒有給我任何回應……我失望了。我在奢求什麼呢？明知道姐姐對前男友唯斯極為專情，為他癡、為他狂……我居然還奢求她清醒。

如果能……早在媽媽端上香菇雞湯就清醒了。

想到這，我的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不斷落下。我哭了。多久的時間沒哭了？為了媽媽我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，壓抑著自己想哭的情緒……

在也……忍不了了……

「香里，天空放晴了……呢。」我聽見姐姐用久違的溫柔嗓音對我說。

我抬起頭，臉頰上還掛著未乾的淚痕。病房落地窗外……春光明媚。